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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D-4 代价

炮声由远及近地一遍遍响着,隔着市政大楼那华贵的彩色玻璃传来。第一缕阳光照进府内,在一扇扇窗帷前落下光怪陆离的色块。

许久没见到阳光了。日日待在马车里,住所中,府邸间,家乡给他留下的印象只不过是市中心大道上,断续的马蹄声中,马车窗户的一角。

他是一个拥有着贵族血统的囚徒,被家族的利益和维多利亚的刀尖胁迫着,而今这些都已不重要了。德里特利这座倒悬的金字塔最终还是倒塌了。

年轻时,他想过死在百姓的拥戴中;后来,面对着荒谬的政府文件屈辱地签下名字时,他想过逃离这里,死在异国的山花烂漫中。现在,他终于要死了,死在黎明前,做一个历史车轮下的尘埃,作一个卑微的挡箭牌。

教堂的钟声响了。主,我不奢求你宽恕我的罪行,只是德里特利最终也应在革命的血与泪中洗去那黑暗的一页了吧。你的使者莱娜会终结这一切的。至于我那个军官学校的老朋友韦斯特廖,让他放手去做好了。

在窗外走道上,一双眼睛盯着这个窗户里落寞的人影。

“冯·弗里茨。”,韦斯特廖双眼血红,“你死定了。”

不久前,市政大楼外。

起义的群众乌泱决地围着面前这栋大楼,几百人的市长亲卫队挡在正门前,但他们很快就会被民众们早已无法遏制的怒火焚烧致死。罪恶的根源近在咫尺,市长就在大楼里的某一层。

随着韦斯特廖一声令下,呐喊声立刻响彻云霄。平民们举起手中的矿镐、刺刀、铁棍,砸向市长前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沙雕小队三人并不在这几百人之列,他们应韦斯特廖的要求,在战斗开始时潜入楼内,并以三人高超的团队默契探清楼内情况。现在他们已经闯入了大楼,撂倒了楼梯间里的几个门卫,但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外头的阿弗尔——这位三人在平民区最好的朋友执意参加了这场战斗,即使自己唯一的攻击方式可能就是因感染矿石病而能使用的一些法术。

三人背靠着墙,一步一步地挪上楼梯,顿顿手里拿着盾牌,一个转身面朝向二楼门口,里面不出所料地冲出两个持刀保镖两刀砍在盾牌上,随后是金鱼射来的两发冒着火的箭矢,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那两个保镖的胸口。

很快,没等三人检查完二楼准备登上三楼,窗外的喧嚣伴着人群一涌而入。

“看来我们可以去找菜娜了。”奔涌的人群中,顿顿对另外两人说。

与此同时,楼顶的市长办公室内。

推门进来的是莱娜,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她的手中捏了把外形有点像十字架的木制权杖——看上去像是某种法杖。

“弗里茨,投降吧,外面都是反协团的人,别逼我动手。”

“能体面地死在你的手下,对我这个罪人来说已经是一种光荣了吧。”

“我无权审判你,我只会将你的罪行揭露在所有人面前。”

“不,莱娜小姐,我请求你现在就杀死我吧,我只希望我的死,能结束这一切啊。”

“你的死远不足以弥补你的罪恶。现在,趁着想杀你的人还没来,快走吧,离开维多利亚协助开发区。”

沉默。

黎明闯入房内,教堂钟声鸣,走廊窗外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啊,老朋友,你可来得真快啊。”弗里茨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年轻时我曾悄悄带你来过这几次,没想到楼里的结构你能如此熟悉。你的记性还是不减当年啊。”

“弗里茨,你到头了。”韦斯特廖直直地走向弗里茨,眼神里透着冰冷,手上的刺刀沾满了鲜血。

“冯·弗里茨,现在,我正式将德里特利市长的职位转让给你。希望你能担起个重任,不负人民的期望。”老市长的语气很热切,但弗里茨能很明显地看出他眼里的恐慌与绝望。

维多利亚势力正以无法逆转的速度渗透协助开发区。几年来,对于维多利亚的政治攻势,新兴国家雷姆必拓几乎毫无办法。而在德里特利,扶持弗里茨这位傀儡上台,则是维多利亚接手德里特利政治的最后一步棋。

满房间的菲林,满房间的维多利亚人,满房间的阴谋。老市长命不久矣,自己或许也会最后死在维多利亚人的刀下。

他犹记得从雷姆必拓军官学校离开的那个下午,热辣辣的阳光照在戈壁上,沙尘轻轻地飘舞着。

“韦斯特廖。”他站在车旁,旗杆上是维多利亚的盾徽。

他将上尉佩刀递给韦斯特廖,“我不再是陆军上尉了,这把刀,交给你。”

老友郑重地接过刀,点点头,“那么,再见了,弗里茨,祝你一切顺利。希望下次我们再见面时,还能一起谈天说地。”

车辆逐渐远去,站在校门口的韦斯特廖向弗里茨挥着手告别。

弗里茨回到了故乡德里特利,但在那里等着他的,是他亲人被软禁的消息,是维多利亚的威胁,是一场荒诞的市长“加冕”礼。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啊,韦斯特廖。”

韦斯特廖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

“喂…你不能杀了他!他的罪行应由雷姆必拓国家法院来审判!”莱娜的法杖冒出了些紫色的粒子,随后一条带状的法术从韦斯特廖面前穿过。

“莱娜小姐,这与你无关。你已经履行了你们的教义,反协团的革命成功了。对于弗里茨生死的‘审判’,这你也要介入吗?”韦斯特廖微微转过头,盯着莱娜,“革命的烈火下必须要有一个浴火焚身的牺牲者,弗里茨必须死。”

韦斯特廖突然举起了刀,冲向弗里茨,随后是莱娜的法术——它命中了韦斯特廖的腹部,他的口中瞬间流出血来。韦斯特廖立刻转身,几个箭步跨向了菜娜,接着是莱娜的惨叫——韦斯特廖的刺刀深深地扎进了莱娜的右肩。“我说了,这与你无关。”韦斯特廖猛地将刀拔出,血液立刻从莱娜的伤口喷涌了出来,她慢慢地靠着墙滑坐到了地板上,法杖滚落到了一边。“你…不能……”

“韦斯特廖,祝你成功。”弗里茨滴下帽子,放在了办公桌上。

十几秒后,大楼下方的起义民众看到的是顶层阳台上的韦斯特廖,提着市长的头颅。

“市长已死!我们的革命成功了!”韦斯特廖高喊到。楼下的民众们立刻爆发出了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德里特利的主权,回到了人民手中!”

重力颜倒,色块崩坏。天气变成红色,耳边声音变成了针。视野模糊,画面变为了黑白,然后消失。一生的经历从脑中忽闪而过,耳边的声音开始消逝,虚无开始蔓延。弗里茨脑中最后闪过的画面是自己幼时与父母在宅邱后花园的花海中漫步的场景。

“弗里茨。”母亲蹲下身子,用手捧起他的脸,“你会是家族和雷姆必拓的骄傲。”

“莱娜!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受伤了?”韦斯特廖提着弗里茨的头下了楼,现在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是金鱼一人。

“我没能阻止韦斯特廖,他伤了我,并让我离开德里特利。”莱娜艰难地拿到了旁边的法杖,“不过不用担心,我能用法术治疗自己。话说,贾夫克斯基和小约呢?没和你在一起吗?”

“猫猫回前线提供治疗了,顿顿和我在楼里分头找你,但我好像还是来晚了一步。”

“不,你无需自责。他们俩的关系…似乎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很多。”

另一边,市政大楼外。

猫猫已经治疗了百余名起义民众,长期使用法术让他消耗了许多体力,但他最放心不下的事还是没能得到确认——几小时里,他始终没看到阿弗尔的身影。

“你好,你有见过阿弗尔吗?”猫开始询问过路的团员。

“阿弗尔?我之前看他好像在右边那儿…”

“阿弗尔…我没见过他,你问问别人吧。”

“我刚刚见他好像在大楼北方,你去找找看?”

一路小跑,猫猫几乎绕了楼大半圈。”

满地的尸体与血液,这让猫猫感到恶心。楼的两边几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在尸体间穿行,突然一阵不好的预感袭过猫猫的心头。

“阿弗尔…阿弗尔!你怎么了!”终于,猫猫发现了那个男孩。他们的好友,躺在尸堆中。

“阿弗尔!你怎么了?快醒醒!”猫猫立刻施展了法术,淡蓝色的星光在他周围显现,钻进了阿弗尔的身体中,但是,这些治疗粒子正从他胸口的一个伤口快速流失。

他浑身淌着血,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猫猫知道这些治疗粒子的溢出意味着什么,他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阿弗尔,他死了。

“阿弗尔,你在干什么啊!快睁眼啊!德里特利的革命成功了,你不是还有个成为政治家的梦想吗?!”

猫猫瞬间流出了眼泪,平常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的他,现在占据他心中的却是强烈的悲伤。猫猫发泄似的使用着自己的法术,但它们只是一次又一次地从阿弗尔的伤口流出。

革命必须有牺牲者,不论是哪一方。阿弗尔与弗里茨,只是其中的两个。

“猫猫!猫猫……”从后面赶来的是顿顿和金鱼,他们刚从楼里出来,向人打听出了猫猫的位置。他们看见的,是猫猫蹲在地上低着头的背影。

“顿顿…金鱼…”猫猫抽咽着转过身,“阿弗尔,他死了。”

“什…什么?…”

无人说话。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我们…还有必要待在这吗。”金鱼默默地说了句。

“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吧。”顿顿抬起头,“出城的路应该已经开放了。我们走吧。”

漫长的一天。韦斯特廖给了三人点面子,让几个反协团员送三人出城。往东北走,应是荒凉的戈壁与沙漠。

黄昏时分,三人身后追来一个人,是莱娜。

“莱娜?你怎么会跟来?”

“德里特利的革命成功了,我也要继续传教。况且韦斯特廖对我还怀有敌意。”

气氛异常沉重。德里特利的结局对他们四人来说都并不完美。

莱娜走到了三人前,面朝着远处的夕阳。

“以暴制暴,杀戮与死亡。”她说道,“人类的历史也只不过是仇恨的传递罢了。”

“不过,现在沮丧也没用了,至少,结果不是很坏。”她的语气突然豁达了起来,转过身,露出一个微笑。

“为了这片大地的美好,我们努力过,这就够了。”